聽樁媽媽說,母親在劉家的時候,也並不受寵愛,劉謙怎麼會因爲一個不受寵愛的庶出妹妹邀自己去帝都呢?
知道自己仵作的身份,就不怕晦氣,不怕給他們劉家人蒙羞打臉麼?
金子這時候。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……
不過要想弘揚和提高仵作的地位,就得讓人們對仵作這一職業有新的認識。誠如劉謙所言,桃源縣太小了,外面的世界卻是日新月異,若是她一直待在桃源縣的話,真的有可能成爲井底之蛙,永遠也無法實現這個理想。
心有所動,但此事還得從長計議。
金元和金昊欽聽到這話,卻是驚傻了眼。
這劉謙是來搶他女兒的?
這什麼人吶?
難道他不知道他纔是瓔珞的親生父親麼?
憑什麼?
金元一股火蹭蹭就要往上竄。若不是顧及着這是在雲兒的墳地上,他就要豁出去撩起袖子跟劉謙理論了。
雲兒十三年前入殮,他巴巴地等着劉家人來信兒,可最後,連一個來弔唁的人都沒有,十三年前。他們就已經棄了雲兒這個劉家女兒,十三年後,他劉家人一句話就要來搶走他和雲兒的女兒,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?
金元黑沉着臉,在腦中不斷尋思着劉謙此行的目的。
腦中一道靈光閃過,他不由生生地打了一個激靈。
對啊。他怎麼忘了呢?
逍遙王啊……
定是他們聽說了瓔珞得逍遙王青眼的事情。
連鄭玉這個案子,逍遙王都一分面子不給。依法給辦了,這麼大的事情,那些名門大閥震驚之餘,自然是要細細打聽箇中經過的。金仵作的名聲早就在折衝都尉案子那時候便傳了出去,再加上後來得逍遙王欽點,檢驗庵埠縣的裸屍,早就跟逍遙王這三個綁在一塊兒了。
竟是打的這個主意啊…….
金元心中冷笑漣漣。
難爲他剛剛還戰戰兢兢的。以爲劉謙是回來要跟他算雲兒的賬的,這下他徹底明白過來了。他是要借算賬這個幌子,帶走他的瓔珞纔是真吧?
劉謙的如意算盤,金元現在可是看得真真的,他劉家人是想利用瓔珞跟逍遙王的交情,振興崛起吧?
不過瓔珞這些年確確實實受了很多苦,她若是對這裏寒了心,想要跟劉謙一塊兒上帝都,他又有什麼資格開口強留下她呢?
他金元沒有這個資格啊……
想到這裏,金元心頭一陣鈍痛,就像被人拿着一把鈍刀來回的切割着。
金昊欽也不捨得金子離開。帝都遠在千里之外,哪裏雖然繁華昌盛,遠非桃源縣可比,但三娘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,要是受了欺負怎麼辦?
幾個人灼灼的目光同時落在金子身上,讓金子有些不自在。
她沒說同意,也沒說不同意,只說要好好想想。
祭拜之後,一衆人下了山,在東市的珍寶齋包了一間雅室,一道用了膳。隨同的僕婦小廝丫鬟,便在珍寶齋的大廳圍了幾桌。
因劉氏纔剛下葬,席面都已素食爲主。
席間衆人各懷心思,吃得想當安靜,出了招呼吃菜之外,基本零交流。
吃過飯之後,劉謙隨着金元回金府安置,金子便領着樁媽媽等人回了百草莊。
日光稀薄,午後的百草莊更顯靜謐。
金子端着一杯清茶,倚在迴廊的欄杆上,手輕輕的摩挲着茶杯邊緣的青花瓷釉,有些意興闌珊。
理想是美好的,但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,她需要站在辰逸雪的立場去爲他考慮。
他是一個喜歡靜的人,像帝都那種權貴聚集地,或許並不適合他。而且,他們纔剛剛確定關係,若是分開兩地,兩人就要承受相思之苦,金子一想到生活中少了他的存在,心便隱隱作痛。
思前想後,金子還是被愛情打敗了。
若是理想和愛情只能選擇其一,她還是會義無反顧的選擇愛情吧?
好吧,她活得也就剩下這點兒出息了……
打定主意後,金子反而渾身一陣輕鬆,長長的舒了一口氣,嘴角微微翹起。
這兩天,金元和金昊欽倒是盡了地主之宜,帶着劉謙好好的在桃源縣逛了一圈。不過這父子倆倒是意見一致的不讓金子作陪,潛意識裏。他們都像防狼似的防着劉謙,生怕他將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們的瓔珞給忽悠走了。
金子雖然沒有隨行作陪,但劉謙到底還是在晚間抽空去了百草莊探視。跟她講了好些帝都的盛景和人文,希望藉此打動金子。
第三天的時候,劉謙領着隨行的僕從去了仙居府會久不謀面的好友,金元和金昊欽難得清靜。
纔剛送劉謙的馬車離開,金元因衙門還有公務要處理,便匆匆回了衙門,而金昊欽則迫不及待的往百草莊趕。他心裏還是有些擔心金子被劉謙那個大忽悠給說動了。
這劉謙的嘴能說會道,說辭一套一套的,沒準瓔珞會上當受騙,再加上父親的提醒,金昊欽覺得很有必要將劉謙陰險的目的跟瓔珞交個底兒。
這廂金昊欽騎上馬背,馬不停蹄的往百草莊趕。金子卻是提着工具箱,坐上了馬車,出發往義莊去了。
上次經金子的提議,阿海已經學會了解剖老鼠和青蛙,今晨他興沖沖的跑來告訴金子,義莊收了一具無名屍體。聽衙差說是個流浪漢,這屍體放在義莊。估計也不會有人去認領了,就想着師父能否過去看看,他屍檢的流程是否正確。
要成爲一名經驗豐富的法醫,少不得要在真正的屍體檢驗上下功夫練手。
聽說有了新鮮的屍體,且是無人認領的,金子不由有些興奮,當即就讓阿海先回去準備一下。她收拾好便過去。
“死因是什麼?”金子帶着口罩,神色沉沉。這是她進入屍檢狀態後一貫的表情,阿海等人已經完全的習慣了。
阿海穿着白色的罩衫,頭戴白色罩帽,臉上覆着口罩,手上戴着手套,全部武裝,就像從生化危機裏走出來。
重生洪荒情 一旁的笑笑有些驚訝,這廝打扮起來,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呢。
“兒剛剛已經全面檢查了屍表,死者身上並沒有外力傷痕,除了一些陳年舊傷的痕跡之外,並沒有被人用武力擊打過的現象!”阿海深吸了一口氣,第一次在師父面前單獨進行屍檢,他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,讓師父失望,心裏委實有些緊張。
金子也是從實習生過來的,怎能不瞭解這種心理?
她看着阿海的眼神溫和,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眼彎彎,笑着提醒道:“阿海應該看過我的屍檢守則,有些傷痕,在人體死亡之後,並不會在第一時間顯現出來,有些要等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……”
阿海點點頭,嘿嘿一笑道:“師父說得是,兒有記在心裏。在州府媚孃的案子,師父就曾用梅餅爲她檢驗屍表傷痕,兒記憶猶新,所以在師父來之前,已經用梅餅檢驗過了。梅餅冷卻後,屍表確實沒有呈現任何傷痕。兒已經排除了外力致死的死因!”
金子欣慰的笑了。
她知道阿海是個有悟性的,卻沒有想到他竟能做得這麼好,已經有些超出了她的預期。
“那你最後的結論呢?”金子問道。
“應該是突發舊疾。”阿海皺了皺眉頭,補充道:“兒查看死者的口鼻處有白色泡沫,瞳孔散大,手腳呈蜷縮狀,死前應該是遭受了很大的痛楚。”
是什麼樣的疾病能讓人痛成那樣,將整個人蜷縮起來呢?
愛情現形記 阿海眨了眨眼,覺得自己還是太弱了,對於疾病的認識還不夠深刻。
“你分析的很好!”金子適當的給了阿海該有的表揚。
“他是突發心絞痛死的!”金子給出了最後的屍檢結果。
阿海猛地擡頭看金子,結結巴巴的問道:“師父連屍表都沒有看,怎麼知道他是心絞痛死的?”
金子微微一笑。
阿海忽而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快,似乎有質疑師父的成分,忙解釋道:“師父,兒不是……”
金子卻沒有上心,的確,她連手都不曾觸碰到屍體,如此說確實有些讓人難以信服。要讓阿海相信她的結論,就該讓他親自將結果找出來。
“準備解剖吧!”金子說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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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要在屍體上動刀子,心裏難免緊張忐忑。
人體可跟之前那些讓他練刀工的老鼠和青蛙不同,解剖屍體,不僅刀法要好,還要像師父說的那樣,有明確的解剖目的,不是一個屍體拿過來,胡亂的解剖一氣,那可是對死者極大的褻瀆。
師父剛剛說過了,死者是突發心絞痛暴斃,那麼解剖的位置,便是心包。
阿海凜了凜神,努力掩下心中的緊張,深吸了幾口氣,纔將工具箱打開,挑選了一把解剖刀,呈現代握筆狀捏在手裏。
幾個月前的桃花案,死者宋郎君在義莊也曾被解剖心包,那時候是他還給師父當過助手。
腦中閃過當時解剖的畫面,阿海忽然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都開始沸騰起來了。
能學到師父如此高超的屍檢技術,他定不能讓師父蒙羞……
金子側身走到一旁,靜靜地觀察着阿海的動作。
鋒利的刀口劃開胸腔的皮膚,握着解剖刀的手,微微有些顫抖,切口有些歪歪扭扭。
阿海有些失望的看了師父一樣,卻對上了一雙含笑鼓勵的瞳眸。
那雙眸子如秋水般沉靜,瞬間撫平了心間的躁動。他斂神,冷靜下來,在腦中過濾了一遍要領,握緊刀,在心包處做了一個y字形的切割,這一刀下去,整個心包便展露在了眼前。
金子點了點頭,溫聲說道:“心絞痛的直接發病原因是心肌供血不足。而心肌供血不足主要源於冠心病。有時,其他類型的心臟病或失控的高血壓也能引起心絞痛。如果血管中脂肪不斷沉積,就會形成斑塊。斑塊若發生在冠狀動脈,就會導致其縮窄,進一步減少其對心肌的供血,就形成了冠心病。冠狀動脈內脂肪不斷沉積逐漸形成斑塊的過程稱爲冠狀動脈硬化。一些斑塊比較堅硬而穩定。就會導致冠狀動脈本身的縮窄和硬化。另外一些斑塊比較柔軟,容易碎裂形成血液凝塊。”
金子伸手,指着一條血管,解釋道:“這一條就是冠狀動脈血管!”
阿海很聰明。雖然師父口中很多名詞他都聽不懂,但他已經能大致明白造成心絞痛而亡的成因了。
此刻見金子指着那條血管,刀鋒利落地在血管上拉開一道口子。
“師父,裏面果然有很多凝固了的斑塊!”阿海眼睛一亮,取出一塊變黑變硬的凝塊放在素布素布上。
金子嗯了一聲,“冠狀動脈內壁這種斑塊的積累會以兩種方式引起心絞痛,其一是冠狀動脈的固定位置管腔縮窄,進而導致經過的血流大大減少,其二形成的血液凝塊部分或者全部阻塞冠狀動脈。”
阿海掩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咧開,點頭應道:“兒明白了。兒切開的這條動、動脈,整條血管都有這種凝固的斑塊,應該是師父口中講的第二種吧?”
金子點頭讚道:“你的悟性很好!”
“師父謬讚了,是師父教得好!”阿海憨憨的笑了笑,又蹙起眉頭問道:“師父怎麼知道是心臟出了問題?”
“這就是經驗和觀察能力的問題了。你沒看到他的手緊緊的護在胸前麼?”金子笑問道。
阿海臉紅了,他怎麼忽略了這個重要的情況?
哪痛就護哪兒,這不是明擺着告訴他答案了嗎?自己愣是沒有瞧出來……
阿海羞窘過後,不由爆了一頭冷汗。
看着阿海將屍體利索的縫合後,金子纔將口罩拉下來,命他事後寫一份詳盡的屍檢報告給她。
難得過來授課,下午金子便盡了師父的責任。在義莊給阿海上了半天法醫課程。
因劉謙這些天晚上總過去百草莊,爲了避嫌,金子和辰逸雪已經連續三天沒有見面了。
從義莊出來,金子坐上馬車,望着外面低沉的暮色,那天際竟浮現出他淡漠卻又英俊逼人的面容來。
金子恍然失笑了。還真有些想他了呢!
逍遙王回帝都了,這時間段,他應該在偵探館!
“去東市仁善堂!”金子低聲對車伕吩咐道。
“好嘞……”車伕應和了一聲,掉轉車頭,揚起馬鞭。馬車便轆轆的往前疾馳。
笑笑坐在一旁,拿帕子掩嘴,吃吃的笑着。
金子知道那丫頭在笑什麼,不由瞪了她一眼,哪知道笑笑竟忍不住咯咯大笑了起來。
“你這個死妮子……”金子憤憤的啐了一口。
笑笑嗨了聲,吐了吐舌頭:“奴婢有沒有說什麼,娘子本就是在偵探館上工啊,去打個照面,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。”
金子冷哼一聲,也覺得這藉口再合適不過了,便大大方方的應道:“那當然了!本娘子就是去上工的。”
笑笑憋紅了臉忍住笑,忙恩恩了兩聲。
車內一陣沉默,金子低頭想着這兩天他在做什麼,笑笑卻是想着娘子和辰郎君現在這樣處着,也不是個辦法,辰郎君是男的倒沒什麼,她家娘子可不一樣啊,傳出去,可不好聽呢。
“娘子,奴婢有些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…….”笑笑挪着身子坐過去,囁諾着說道。
金子回過神來,看着她的目光閃過一絲疑惑,很快便反應過來,反問道:“你是想說我和辰郎君的事情吧?”
笑笑頭點如搗蒜,忙道:“奴婢擔心的是娘子的閨譽……”
“我知道,等過了三七二十一天吧,他跟我說過了,已經寫信去州府跟辰老夫人說了,雖然蕙蘭郡主和郡馬遠在帝都,但辰老夫人還在,能得到她認可,再告訴郡主和郡馬不遲!”金子幽幽說道。
笑笑眼睛亮亮的,咧嘴一笑:“我就知道。辰郎君做事一向有原則,有交代。奴婢想着娘子能風風光光的嫁進辰府,比什麼都高興!”
瞧着笑笑那掩不住的笑意,金子猛然想起樁媽媽之前說過的話和大胤朝那不成文的規矩。
陪嫁的丫鬟。要當通房…….
這是什麼破規矩…….
“笑笑,你知道咱們大胤朝大族通婚的規矩麼?”金子試探着問道。
笑笑一愣,眨了眨眼,認真想了想娘子話中的意思,一張白皙的笑臉,瞬間漲得通紅。
“娘,娘子……”笑笑顫顫的喚了一句,見金子定定的看着她,又想起之前娘子之前因嚴大郎提親而在馬車上對辰郎君說過的話。
她說她的心眼很小,只能容得下一個人。以後要找的夫婿,也是心眼小得只能容得下她一個人的!
辰郎君能打動娘子,想必他們之間早就達成了共識。
笑笑咬了咬下脣。
只要娘子好就行了,她就算一輩子不嫁,又如何呢?
“娘子不必在意那些規矩。辰郎君心裏只有娘子一個人,不會再納通房丫頭的,娘子放心吧!”笑笑抿了抿脣,神色真摯道:“笑笑一輩子都會跟着娘子,伺候娘子左右,娘子可別把奴婢遣嫁了!”
有些大族娘子,在成婚前。生怕陪嫁丫鬟會爬上丈夫的牀榻,便早早的配了小廝遣嫁打發出去。